母亲(组诗)

时间:2024-05-22 08:59


◎语泉

重量

我多想舀一瓢风

擦干母亲的面庞

那透明的汗珠

像颗颗磁石

裹紧母亲的周身

这是我亲眼所见的

山下爬到山上

一筐红薯的重量

我多想替母亲担起

肩头的苕筐

可她不肯让

她用微笑接过我的目光

再重,也不及我手里

一本书的重量

这是我亲耳听到的

母亲对山里孩子

扛起未来的渴望

丰收的年景

初春的路上

几道背影

压弯沉甸甸的乡音

母亲端出

一碗热腾腾的年味

笑声滴落在月光里

星星眨着眼睛

呼应远山近域奔跑的礼花

迎接黎明

偶尔积雪从树林间滑落

伴着鸟声

敲醒沉睡的大地

山里人挑着一路鸡鸣

在距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耕种丰收的年景

自留地

遗留的土地上,母亲将心愿种在里面

冒出惊蛰,芒种,白露,大雪……

母亲头发白了,自留地上的二十四节气

生长旺盛。年年从地里走进灶屋

把炊烟煮得更旺的蔬菜和瓜果

趴在母亲心窗,看云识天气

母亲给每块地取下乳名:凤凰坡,小方舟

月亮湾,牛尾巴,大肚子……它们

受到日月星辰的喂养,风霜雪雨的沐浴

庄稼医生望闻问切……

纷纷跨过季节的门槛,自由地写下

绿色的颂词和沉甸甸的句子

母亲熟悉地里每株禾苗,禾苗也熟悉她

她目睹四季豆、黄瓜、峨眉豆劳作的艰辛

发芽,蔓藤,开花,结果——

仿佛就是自己勤劳的一生

当她弯下腰,向土地鞠下深情的一躬

绿叶红果径直地扑向她怀里

麦地

阳光从帽檐流下来,麦地

洗得一片金黄。山梁上跑来的风

抱着麦浪翻涌

母亲拾起掉落的麦穗,举过头顶

像舞动当年被岁月磨光锈迹的镰刀

收割丰收的细节

那个年月,麦浪总是灌满胸膛

母亲研发的麦饼在乡里流传

也挂在中秋之夜

偶尔,母亲将麦饼带进城里

尝过麦饼的人

开车去乡里探问我的母亲

过路田

过路田,是上一辈留下来的旱地

显现田的风范。它以棋盘似的肚量

安放母亲放飞的种子

种子从不计较所站的位置,向阳而生

绿色的光芒被天空收藏

母亲把季节腾空,装下所有的种子

岁月多长,种子就有多重

种子有多重,盛在碗里的炊烟就有多香

当无数的种子重新变成种子

过路田里一道背影又在夕阳里弯曲

过往的人,习惯探问土地上的命题

姓名,年龄,身高,体重,长相……

每株蔬菜和粮食,母亲记得很清

父亲走后,过路田成为母亲的依靠

见不着荒芜,因为母亲的心种在那里

张家湾

山崖上,一条石梯,是去张家湾的

唯一通道。月亮以清冷的镜头

摄下母亲瘦弱的身躯

托起沉重的夜色

母亲用原始的农具改写土地

杂草刈去,阳光轻轻抚摸

朴素思想里长出嫩绿的春色

被光阴收藏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母亲从地里挑走一茬茬喜悦

她也常常听见

琅琅书声从石崖上滚过

老屋

挖掘机接走老屋那天

天空飞落毛毛雨

母亲眼里盈满泪水

父亲迎娶母亲的老屋

关不住声音。她打量屋梁的时候

一个趔趄,倒进父亲的怀里

倒出满屋欢声笑语

日子从老屋进进出出

落下酸酸甜甜的脚印

老屋像一册影集

收录母亲的年华和炊烟

父亲走了。一夜之间

老屋关不住灯光

灯火从墙里亮到墙外

点燃老屋的孤独

老屋斑驳的身体上,刻满

幸福的沧桑。母亲远行

一把锁,锁住老屋的疼痛

新房子

每回一趟老家

老家房子墙的裂缝就增加一截

每增加一截

我的心就疼痛一次

每疼痛一次

泪珠总会在梦里滑落

寒冬腊月,母亲绕着房子周围

转来转去。墙上斑驳的裂缝

比往年多了许多

围着炉火,母亲把拍下的视频

端上团年夜

她眼里透出的光比炉火还亮

我寻着母亲的光

用推土机和钢筋混凝土

敲开春天的希望

瑞雪纷飞,母亲在院子里行走

分不清雪花还是白发

只看到她的笑容簌簌飞舞

语泉本名谭廷勇,四川仪陇县人,先后从事教育、税务工作,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南充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兼创联部主任,南充市作家协会税务分会主席。著有诗集《让月亮温暖着眼睛》《紫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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